我某天在大太陽底下曬棉被,一進室內突然眼睛無法聚焦,就生了這篇


  午時三刻總是不知誰人的將死之時。
  落塵嘎啦嘎啦的剝下,露出後方炙陽,門框的影子平整如一幅畫,光線刺得秀托瞇起眼睛,即使他尚未跨出陰影半步。
  無論是誰站到那道陽光底下,靈魂都會被焚燒殆盡吧。

  在地面上時就應該回頭的。早已無人在意他們的前進方向,拿酷戮還是推開那道年久失修的木門,發現外圍綠蔭只在視線平行的位置,嘖了一聲往更高處看去。正午烈日均勻曝在露天的廊道上,一路延伸至另一端的尖塔。如果登到那上頭,或許能看清這片森林還有何處尚存人跡,而不是像這座半殘的古堡,安靜無聲的任植被淹沒。拿酷戮是想爬上去,可惜在陰暗複雜的建築內迷失方向,這下完全走到離尖塔最遠的地方了。
  秀托不在乎他們是不是真的在這座森林裡迷了路。他只知道自己絕不想在日正當中時行走,無風又陳舊的古堡悶得他滿頭大汗,秀托開口想喊拿酷戮停一停,他卻已經走進陽光裡了。
  好熱。他怎麼就只會往前走呢?秀托吃力的要撐開眼皮去跟上拿酷戮的腳步,對方白色的衣衫被曬得亮晃晃的,曝光過度看不清形體,要不是皮鞋敲在廊道上叩叩的響,秀托或許會跟丟他。回去吧,也不是第一次走在森林裡了,總能找到路的。秀托想這麼對拿酷戮說,只是他一句話會咀嚼兩三次才吐出的習慣使他先想起了拿酷戮的提議:走到高處看清全局對現況會更有利。秀托微乎其微的嘆了口氣,他沒有理由否決這項無太大問題的提案。
  拿酷戮很顯眼。秀托不需耗費太多力氣就能找到他,他的一身白衣與抓高的頭髮在人群中突兀得可笑,秀托會遠遠觀察拿酷戮的行動,再想方設法跟上去。或許他可以待在底下的森林裡就好,就算拿酷戮走丟了,等他大吵大鬧起來就能循聲順利找到人,只要最終結果他們能會合就行。肯定是正午陽光的錯,或是過早來臨的夏天,再不然是悶如烤箱的建築,秀托的腦袋暈呼呼的,整理不出自己該走向何處才是正解。
  既然視野裡只有拿酷戮一個人在前進,就跟著他吧。

  如果是在城鎮裡,此時的他們會在街角一處遮陽傘下。前一位客人沒有帶走報紙,服務生也忘了收走它,或許大家都被烈陽曬得支撐不住靈魂的形狀。只有拿酷戮會翻到報紙背面,全神貫注的代替買下它的人解完數獨。秀托總是無法理解拿酷戮哪來那麼多精力思考,秀托經常懶得思考。
  正確來說是他希望自己別思考太多。
  「裡面好像有位子了?」埋頭劃數字的拿酷戮突然朝著餐廳裡說。
  在陰影底下的秀托試圖喘口氣。他花了好些時間才想起某日拿酷戮這麼說過。
  「沒有吧。」秀托望向大門,沒有人出來。一旁的玻璃窗隱隱能瞧見轉動的風扇,反射的光看不清裡頭是人還是空出的椅子。
  「我好像有看到。」拿酷戮用力要看穿那片玻璃。看不出來他也會覺得熱,拿酷戮的膚色健康得像是和太陽稱兄道弟,悶熱的天氣絲毫沒有減緩他的行動力。
  秀托沒有阻止拿酷戮起身去詢問服務生,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但你沒看到那一列有兩個7。」
  「啊?喔,謝啦。」拿酷戮屁股剛移開又坐回遮陽傘下的露天座位。報紙上的數字愈劃愈多,把秀托的眼睛攪和得撩亂。
  他也不曉得那天他是如何早一步看見有兩個7的。

  「喂!」
  像要找人幹架的吼聲在尖塔內晃蕩。秀托沒有反應過來,他平時會反應過來的。拿酷戮剛在尖塔上找到一條河川,河流經過的地方就能經過人煙。跟在拿酷戮身後的秀托接收到這份訊息,立刻向後要走下迴旋的樓梯,室內外過度的溫差使他一時暈眩,還不至於昏倒在地,便繼續憑藉模糊的視線按節奏踩著石階。
  他被大腳一踢撞上尖塔內的牆。秀托終於停下步伐,奮力眨眼要讓聚焦恢復正常。
  「你在幹嘛啊?」拿酷戮踹開秀托讓出一條路,跳下一層破敗的階梯,就又回到領頭的位置了。
  果然該待在底下等的嗎。秀托搖頭甩開建築內的回聲,拿酷戮的嗓門總是大得令他煩躁,不需要再有任何自然現象來附和。他跟著跳下樓梯,涼鞋啪嗒啪嗒的追上叩叩的皮鞋。拿酷戮只要有一個就夠了。
  光斑在肆意跳躍,跳著把人影剪成一塊一塊。幸好沒有學童話故事仰賴麵包,光的碎屑會混淆所有做為路標的碎末。森林無法阻擋白衣碎得過曝,刺得秀托眼底疲憊不堪。他覺得自己要瞎了,為什麼拿酷戮睜得開眼睛呢?模糊不清的眼縫只能聽見皮鞋踩斷枯枝的聲響,拿酷戮撥開樹叢的大動作閃爍個不停,使秀托迷迷糊糊間不致脫隊,也無法拉近彼此距離。拿酷戮的白太耀眼了,不像秀托蒼白的臉色,只會被嗡嗡的蟲鳴淹沒。掠過樹蔭的豔陽把他的頭頂燒得發燙。頭。秀托望見拿酷戮轉頭看他的場景。那顆飛機頭在拿酷戮顏面落下一道陰影,恰好只遮住眼睛。
  「你那顆頭是這個用意啊……」
  「啥?」拿酷戮真的回頭了。
  拿酷戮很少回頭的。他們終於抵達河岸,秀托放任他獨自走近水邊。拿酷戮通常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該怎麼做,他只是偶爾需要秀托提醒。他很少回頭確認秀托是否還跟在後方等著提醒他,秀托也很習慣自己被扔下了。
  好暈。睜不開眼的原因似乎不只是正午的強光。他真的需要停下歇會,以免太陽決定砍下他的頭。秀托賣力要阻止自己闔眼,至少看見拿酷戮往哪裡去,他才好追上──……
  眼角的拿酷戮脫下白衣。陽光下的他終於不再那麼刺目,秀托心想原來他也會覺得熱。那件白色大衣被充作包袱巾,打包好一大灘水,水不斷的漏出,這幅景象是如此的無意義而困惑。難道他是渴了嗎?他們身上的確是沒有水了。秀托的臉擠得像腦袋皺摺,拼命思考眼前畫面象徵著什麼。
  沒等他得出結論,白衣像個水球甩出的水砸在秀托臉上。
  「……」
  「你看起來快中暑了。」拿酷戮說。
  滑落鼻尖的不再是汗珠。秀托胡亂往臉上抹了一把,水面點點碎光仍在流動,被他們頭頂上過度延長的樹枝給截斷,來不及流進他的眼底。他經常忘記拿酷戮是有在好好思考該走向何方的。只是拿酷戮太過貪心,他老是想要兩全其美,就像人和狗同時掉進水裡要他選一個,他肯定兩個都要救。
  好歹看看情況選一個方向走就好啊。
  沒有白衣,眩目過頭的光被撒在水裡。拿酷戮終於想為自己解渴,才俯下身就聽見涼鞋踩過草叢的聲。他抬頭要瞧,一道涼過頭的水波被踢到他的臉上。
  只要你不再刺眼,就能靠近你了。
  「……你這傢伙!看招!」拿酷戮一股勁跳進河裡,水花四濺把中午的陽光碎得毫無殺傷力。
  秀托好像有撩起袖子,又好像沒有。平時他會把如何潑起更多水納入考量的,大概是天氣真的太熱,又或者是靈魂逃過一場死劫鬆了口氣。秀托什麼也沒想,他甚至沒有張開眼睛,以免拿酷戮潑來的水滴進了眼裡。
  閉起眼睛要輕鬆多了。秀托毫不猶豫的往水來的方向潑,他根本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自己該走到什麼地方去。
  知道拿酷戮在那裡就夠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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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人動畫就有走過紅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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